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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家那条盐圩子

发布时间:2022-05-11 阅读量:

□  吴伦林

我家早先住的那条盐圩子叫丁三圩,是盐场对圩子特有的量词。有人会问:你是那条圩子的人?却不说你是那个圩子的人

我生于丁三圩,长于丁三圩,参加工作于丁三圩,因而对丁三圩有着特殊的情感。

离开丁三圩已经有四十多年,老圩子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见了原来的影子。老圩子被工业区四通八达的道路和鳞次栉比厂房替代了。今日这片咸土地上,机器的轰鸣声此起彼伏,公路上车水马龙,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我深深爱着这片曾经带来欢乐和遐想的咸土地,爱着这里可亲可爱的人们,这里不仅有我的童年记忆,更有我的根。

年过花甲,记忆力明显衰退了,可是,四十多年前老圩子的样貌,以及人与事至今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我时常想:我们这代人对盐场的热爱,不仅有上一代人的基因传承,也有我们为她的建设而作出过付出和奋斗的经历,揉搓整合在一块而形成的情感。所以,我们与这片咸土地血肉相联的关系,非亲历而无法言表。时过境迁,我们这辈人也上了年纪,所以,不仅仅我们要思念、怀旧,还要让下一代懂得今天的幸福来之不易,懂得饮水思源,更要把盐圩子的历史演变,淳朴、勤劳、和谐的民风,不畏艰辛,不怕困难,与天斗、与地斗的盐场精神,传授给下一代,这是我们的责任,也是我们的义务,让它传承发扬光大。

在岗时只是忙于工作,对盐场悠久的历史没有认真地去探讨过。退休后,时常想起盐圩子的事,总是挥之不去。是啊,现在有时间了,趁着头脑清醒把原来没有明白的事弄个明白,找找资料,追追下文,也许是件积极有意义的生活方式呢。

连云港这一带所处黄海海洲湾,远古时海深浪高、汹涌澎湃,浩瀚的大海中散落着许许多多的岛屿。文学大师吴承恩笔下创作的文学巨著《西游记》,描写的花果山胜境就是现为云台山脉中的花果山真实写照。大海中的岛屿曾经统称为苍梧、瀛洲、郁洲,据说大圣人孔子专程来海州登山观海看山,于是后人把孔子登过的山称为孔望山。

    随着地壳的运动,时代的变迁,大海逐步向东退缩,沧海变良田。海中的岛屿演变成座座高山,就形成了高大巍峨的云台山脉。所以,新浦的街道就有灜洲路、苍梧路;公园命名为苍梧绿园、郁洲公园;我们城市的晚报也被命名为《苍梧晚报》,说明这些名字不是凭空捏造的,都是有出处的,历史上有记载。百年前,连云港这一带沿海海岸线确实是在板浦、中正、南城和新浦附近,现在还能找到曾经铺建盐滩的遗迹。随着时间的推延,滩涂逐步向外延伸,形成了大片新的土地,勤劳的人们跟着大海脚步前行,海退人进,讨要生活。在广袤的滩涂上战天斗地,铺建盐田,建起条条盐圩子。

    国就是家,家就是国,有国才有家,有首歌是这么唱的。我认为,事实就是这样。

的兴衰同国家的命运、社会经济发展密切相关。我们吴氏家族的繁衍延续就是很好的例证。据老辈讲:我们吴氏家族源头在苏南,明朝洪武年间,苏北地区因元末明初战争频繁,自然灾害不断,经济受到严重破坏,人口大量流失。明王朝为巩固政权,繁衍人口,恢复生产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其中之一便是组织苏南人口向苏北迁移。我们家族就是通过大运河在苏州阊门上船迁移到苏北灌云西陬山一带。大约在一九二0年前后我的曾爷爷吴兆才带领本支移居到徐圩盐场朱二圩,以产盐为生。一九三五年我的祖爷爷又带全家搬到丁三圩后,就一直没有离开过。直到一九七0年丁三圩废止,后建为塑料布苫盖结晶的塑料滩,因为塑料布苫盖结晶的塑料滩是新生事物,这个地方起名叫新生,成了工区的所在地,叫新生工区

  要说盐圩子的缘起,盐场的圩子同长江流域的圩子有着本质上的不同。江边的圩子,是因为防止洼的地方漫水,就筑起的墙圩,把房屋围在里面,这就叫圩子。而我们盐场原先没有海堤,随同大海起伏潮来潮去,时常遭受海水的侵袭,产盐用水只能靠海水的自然纳潮。所以。劳动人民通过千百来年艰辛劳动实践,总结创造出来泥池滩晒的八卦滩。将海水提炼成盐的过程,改变了传统的煮海熬盐制盐方式,是一种生产方式的变革。用周易的智慧,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海水渐次往的中心去提纯,利用阳光和风力的作用,在圩心成卤结晶成盐,盐工们就长年居住在这个圩子的中心位置。这种产盐的工艺,充分利用土地,扩大滩晒蒸发面积,通过垫高挖低格块,形成落差,不仅减轻劳动负荷,而且有效利用阳光和冰下抽咸来提高制卤能力,增加盐产量。在圩子的中心开挖胖头河,把宅基围起来。主要是增加土方量,垫高圩基,使河与圩基大体形成太极图案。胖头河的功能是与圩外主河道沟通,起到三个作用:一是向外运盐和物资进出;二是便于排淡;三是用于船只航行的运转。这就形成了八卦形式的圩子。八卦滩极大地提高了盐的产量和劳动效率,可以说是人类智慧的伟大成果。直至今天,人们也不可能否认八卦滩的伟大及科学性内涵。

    丁三圩原先属于灌云板浦姓丁的垣商投资铺建的。因此,圩的名子都以垣商的姓氏而冠名。丁家在圩下铺了丁头圩、丁二圩、丁三圩,共三条圩的滩,再由盐民租用,垣商通过收取租金和盐的专营销售来谋取利益的。盐是国家重要的税收来源,从齐国的“官山海”算起,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因盐而使扬州、淮安、盐城、连云港等地崛起。那时各地的富商纷纷把资金投入到海边建盐滩,来牟取利益的最大化。

    丁三圩位于徐圩盐场方南工区西南角,面靠盐场公路,离辛高圩、曾经的集市马二份都不远,购物相对便捷;东边外滩紧邻一号水库,盐滩用水得到充分保障,有利于盐业生产;南边的跳口是三条朱圩和丁二圩与外界沟通的交通要道,还有上千亩的盐碱地生长着旺盛的盐蒿和杂草,提供必需做饭的柴火,还有供人饮用的淡水池塘和一条大排淡河穿过。可以说交通方便的丁三圩是盐场人所想往的好地方。                          

    丁三圩圩子不大,不如朱二圩。它是正宗标准的八卦滩,圩里有四份滩。外滩另有两份,圩里分东西南北一家一份滩,住着四户人家。

    那时在民国时期政府不问百姓的死活,盐警队、盐管所以及垣商对百姓严加管控,压榨,使广大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为了讨生活有口饭吃,原来都是附近不远的农民,选择拖家带口来到海边,租用垣商的滩,干起了盐民。那时海边荒无人烟,生活极其艰辛,就地取材建起了土坯房,屋顶是用麦秸秆苫的草房。虽说家家都是穷的叮当响,但大家面对困难,都能自觉互相帮扶抱团取暖、共渡难关。我家东边住着茆大姑奶家、西边住着谭二姨奶家、把西边住着杨大爹,杨大奶家,吴茆谭杨四大家。四大家相处非常团结和谐,像亲戚一样,遇事一起商量,有困难大家一起帮,形成了良好民风。孩提时,我总以为这四家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其实不然,虽然后来有几家还真的成了儿女亲家。

    丁三圩是盐场几百条圩子中极普通的一个,但是她的淳朴、厚道、本份、互帮互助的民风却是整个盐场人的缩影。        丁三圩人奉行和为贵,他们一根筋,认定团结就是力量。人与人相处没有多少客套,都是直来直去的性格,这种和谐的氛围耳濡目染地影响着年幼的我们。在那旧社会艰苦的日子里,住的是草房泥墙,吃的稀饭野菜,老一辈人希望晚辈都能过上好日子,不受罪。就给新生儿取好名子,男丁就是刚、祥、勇,猛之类;女孩花、英、兰、香、桃用的最多。虽然俗气,但愿望是纯朴的。家长都不护短,也不较真,从小养成习惯,知道遇事找自已原因,形成团结友爱的良好风气。

    当时圩下的生活艰难,到了解放后盐民做了国家的主人,盐工的社会地位得到了提高。同城市人一样吃供应粮;城市人看我们就象农村一样,是圩下人;而在农村人的眼里我们属于城市的,俗称盐大头,吃的是供应粮,月月发工资,所以,我们也感到很自豪的。那时各家孩子多,最少三、四个,甚至还有一家七八个小孩的家庭。供应的计划粮食不够吃的,特别六十年代初的三年自然灾害。怎办呢?各家都在想办法:有的到乡下找亲戚淘点胡萝卜,红薯干之类的粗粮;有的拿岀家中收藏的咸鱼干交换点杂粮;有的在盐河堆上刨点盐碱地,等雨水淋淋冲去碱气,而后再想种点地。实在没办法,大伙相互间帮帮,通通融借上一点救救急。那家缺个油,少个生姜葱什么的,谁家有都能拿一点给你,从不分我你。要知道,那是困难时期啊,能做到这一点,确实不易啊!丁三圩人亲如一家,那家有好吃的,一定会盛一碗,端过去,尝尝鲜。咱圩里,不管是那家有红白喜事,各家都主动积极参与。从我记事起就没听说过邻里不和之说,更没有发生吵架现象。在圩里几十年里各家各户的大门就没上过锁,也不知锁是何物。真叫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真正的和谐社会。良好的社会风气,就象是种子,深深地种在我们心里。影响着我们的一生,使人们学会了做人和做事。从丁三圩走出来的青年人,不论身在何处、做什么工作,有什么文化,都坚持不懈的努力进取。知情的人会说:这一定是盐场人。因此,有不少丁三圩出去的人都得到了社会的认可,有的得到了学习深造的机会,也有的掌握了一定的专业技能,成为单位的生产技术骨干;还有多位走上了领导岗位,这在我们徐圩盐场也是首屈一指。

    丁三圩的人,不仅讲团结,而且能吃苦,肯吃苦。

    俗话说:世上三行苦,种盐、打铁、磨豆腐。海盐生产制作是极其复杂漫长的过程,通过太阳和风的蒸发作用以及冰下抽咸来浓缩海水的浓度,直至使海水达到浓缩饱和状态,方可结晶变成盐。海盐生产是露天作业,盐业工人每天都要同泥和水打交道,是重体力劳动,所以,它是人世间最苦的工种之一。

    就拿丁三圩这帮前辈老盐工来说吧,与盐场从旧社会走过来的人一样,知党恩,报国情,自觉地听党的话,跟党走,党叫啥就干啥。他们长年累月不畏艰辛,不怕困难;与天斗、与地斗,是一支甘于吃苦,能打硬仗人。直到一九七0年圩子废止,他们都生活、工作在老旧的丁三圩。那时,别的圩子都改称不生产小组,且通上了电,实现了产盐的卤水收保的机械化。而丁三圩滩后仍然靠风车提水,滩前出卤全靠人力拐水,砖塘里的卤也靠人工用戽水斗戽,提卤灌池,这工作量大的没法去计算。遇到大旱天,起早贪黑地干,也满足不了滩前用水蒸发的需要;领滩手那更是从早到晚满滩奔跑,掌控进滩水、成头水、低、中、高三级卤水和饱和卤水的变化情况及天气蒸发量的大小,适时地控制各级卤水的进滩深度,进行有效的排放和添加。并要时刻做好塘、洼、高的比例腾空,为下一次的风暴雨来临前的保卤保盐作准备。工人一年到头也没有闲着的时候:撩沟、做埝、和滩、挖塘子;压格、灌池、赶卤、种盐;扒盐、盘盐、堆廪、上船盐……。下雨了,盐场人却是向外面滩上奔。保卤、抢扒盐斤,盖好盐廪,收好风车……。炎夏酷暑,为了提高产量,优化盐的质量,盐工们顶着烈日,下到滚烫的结晶池中用力活茬;冬季领滩手冒着刺骨的寒风,不失时机地做好冰下抽咸;盐工们却脚穿水鞋,裹着棉袄,手拿刮板,顶着严寒抢收芒硝。云彩缝里夺海盐的这个字,是老盐场人的真实写照。老盐工们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默默无闻地工作着,从未叫喊工作的苦和累,以饱满的热情,冲天的干劲去迎接新的任务的到来。

    最让我骄傲的是,丁三圩人身上的那种敢为人先,创新向上的进取精神。

    上世纪六十代末期就是文革期间,我的叔叔吴继高和李恩潮、茆庆昌等从场机关,直属单位回到生产组,再加上木工石佃阶、电工杨春庭,李恩焕,杨汝俊等,这批有文化有见识的人加入,给古老盐圩子带来春天般的活力,吹响改变旧面貌的冲锋号角。

    他们思想解放,不受旧框框禁锢,勇于接受新生事物,只想多快好省地为国家作岀贡献。他们得知淮北盐务局盐业研究所在大浦试验滩成功研制塑料布苫盖的塑料滩,不仅解决产盐季节的约束;大大提高了劳动生产率,同时使盐工从繁重的劳动负荷中解放岀来。他们敏锐地认识到这是盐场制盐工艺的一场革命,很快就会席卷淮北大地。吴继高,李恩潮敢为人先,主动请缨前往猴嘴实地考察。那时,我父亲是生产组长,听取了他们意见,积极向工区,场里汇报,争取在丁三圩跳口新建塑料滩。得到工区和场领导的同意,他们分工明确,各负其职;四处岀动,筹备资金和物资。全组职工齐动员、老少爷们齐上阵,挥锹挖土,垫高铲平做格埝;铺好草包,打好桩;装好浮板,整理塑布;放好绳,安好收放机;压好格,放好卤;当年就建好六块塑料滩,开创徐圩盐场塑料滩先河。也为新建徐圩盐场化工厂选址奠定了基础。在此基础上徐圩盐场党委决定:废止丁三圩,丁二圩。这两条八卦滩的老圩子,在此新建集中式塑料苫盖大型塑料滩生产基地。打响盐场实现三化四集中的第一枪!

    丁三圩,虽然在江苏盐场算不上出类拔萃的一条圩子,但是她却给我留下了这么多颇为珍贵的精神遗产。她作为淮盐文化中的一朵小花,久久地开在我的心田间,并且在我们的后人的精神田园中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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